这里指的内蒙古、显然不是全自治区的面貌和状况,不是地理所提供的一切特征、而是历史遗留下的一个为人们深记在脑海里的民族特征的代表印象——辽阔的草原、从事畜牧业劳动的蒙古族牧民和他们活动的痕迹。
如果这个概念就是这个代表印象,那么、这个内蒙古能代表自己赋予视觉艺术方面的就不是很多了。她既不像工业城镇、商业都会那样节奏迅急,热闹繁杂、紧张多变。在那里,空间是宝贵的、时间更是珍惜的,人与人之间,人与环境之间、环境与环境之间、人与物之间当然也就大都是这种状况。真的宁静与单纯是不存在的。也不像农村那样,生产和生活的节拍均匀、空间饱满、人烟密集、相应的事件也频繁。能出现的清静安宁的瞬间,受到很大局限。像缸里的游鱼,眼界和活动有限。
而游牧的生活,必须是宽广无垠的草场,不能密集的人烟,简便的为流动所需的工具、军仗,便放起落的毡包和大部分自给的食品、燃料。这一切便构成了前面所说那个内蒙古的典型面貌。
凡去过内蒙牧区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体会:一个人站在草原上,不由得会诗兴顿发,不会作也想胡诌几句,至少也想念几句自己能记忆起的前人诗句。即便是一个人站在草地上,也会感到自己是突出的,是一个重要的变化符号,是一个引起节奏的关键起伏点。这在其他环境是不可能的现象。人和人之间、人和环境之间、人和物之间的相互关系、作用,都是极其单纯的、透明的、真挚的。在视觉上能找到的点、线、面、体、层次、人物形象、色彩,也都是单纯集中、明确清晰、简练概括的。炊烟仅是一两缕,毡包多不过三、五顶,草场丰盛的季节都如此。
在那里显得变化最多的是天空和草地,沁人心脾的净洁空气,深远广阔的原野大地,会使小心眼的人也能心胸开阔,思绪平和,使人能忘掉一切昨日的不愉快:牧民在这样的条件下长年生息,他们无需靠狡猾奸诈来谋生,也不用勾心斗角去应付什么对手。他们必备的是抗拒自然力的勇敢、沉着、刻苦,刚毅深沉成为他们性格中的主要部分,形之放外的便是缺乏那种表面的热情和遇事从不惊慌的面孔:普遍具有真诚、乐观、厚道、大方和表里如一的品格。他们的美和环境的美是溶为一体的,这种美像没被污染的清泉;像不着尘埃的芳草。这个内蒙古是抒情的、是抒情的画面。
我不知道是否是地理条件和生产方式共同对蒙古族牧民气质的形成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但至少我以为不是血统所传下来的特征。有一次偶然听到云南蒙古族唱了几首歌、包括敬酒歌,却和内蒙古牧区的歌截然而异。他们唱的歌西南少数民族的曲调更鲜明些。城市长大的蒙古人,并不具备歌舞的“天赋”才能,所谓“内蒙古是歌舞的海洋”,想必是指在草原上生息的牧民中的现象。大约人们生存的条件造就人们文化的特征、是具有其必然性的。
内蒙古的美术作品,也明显地存在着自己的特征——抒情性。这一点,不是什么人的指令、或要体现什么精神.更不是有谁运用权势强制美术家行径的结果。而是美术家们自己情愿的选择。 作为独立的绘画作品,内蒙占在解放前是很少有的,有自己的特点也就无从谈到。伊湛纳希、松年等人画的就是内地的花鸟画。日伪和国民党统治时期,内蒙古地区的绘画艺术在我的印象里是空白的。解放后,内蒙古自治区的确定、区内美术队伍的成长、党的文艺反映生活方针政策的指导,使内蒙古独幅画创作,有了长足的发展。并愈来愈明显地形成自己的特征,而这个特征就是抒情性。说理叙事的作品也有,但数量质量都不足成为内蒙古的美术倾向。那些结合某一时期政治任务作的画,一般不能显示创作规律,画家多半是在没有多大感受的情况下制作的,本身具有历史价值、缺乏艺术魅力。
也许随着牧区面貌的改变,内蒙古美术上的这种抒情倾向会跟着起变化。那时会是什么倾向,只有到那时才会出现什么变化,才说的可以肯定、可以信赖。
艺术品的魅力,从总体看,来自三个方面:内容、形式、精神。当然并不是所有作品都必须具备了这三个方面,才会有艺术魅力。但是缺乏,某一方面魅力的作品是会感觉缺欠和单薄的。
美术这种文艺形式、其形式的作用和相对的独立性是特别强的。因此,在三个方面,形式魅力的重要性是特别突出。所以有许多抽象画之具有吸引力是不足奇的,如果我们的头脑还没到彻底僵化的程度,尚存某种对美的接受灵性,我们就会有能力发现好的抽象画之艺术魅力的。当然抽象绘画并不只是形式魅力吸引人,同时也具有精神魅力。和美术有某种共性的书法、这点就更明显,人们在展览会上欣赏书法、不是看内容,评价也是与内容无关的。主要是看其形、神的体现、一切功力和美学修养的体现都集中在形神方面。内容的魅力,必须借助放形式才可得以实现。而有的题材内容本身就具备着绘画美的因素,画家的发现是极重要的一环。内蒙古牧区的景物正是这种客观对象、既有点、线、面的美妙的配置,形成独有的美的节奏,又有色调的丰富变化与组合.色彩都是以大面积色块的形式呈现,还有调剂强弱和调子变化的色彩点、线。草原本身提供了形与色的平面构成因素,就这个意义上讲,生活对我们来说才是真正的源泉。这个源泉的含义,不仅是指题材内容,也包括形式。当然,形式的主观性是更重要也更主要的,可以说没有主观处理就没有形式。但内容毕竟是具有魅力的,我们常常被生活本身所吸引和感动,这种吸引和感动,包括生活本身引起人们精神的变化与美感。
到了草原上,会使你感到一种“解放”,一种松快和舒畅。我们到了牧区,常有人情不自禁地躺在草场上打滚。许多牧民进大城市住上数十天,有的甚至数天、就感到心烦、憋燥,希望赶快回到草原上。同样、山乡与城市本身也都各自具有自己的魅力,可以和草原完全不一样。到目前为止,我还认为美术的选择与表达,是应从视觉这个特点出发。美术的题材,不应是文学性的故事、连环画和插图,也不应是戏剧性的情节。不是为了代替照片的任务性历史画,更不应是令人看不出、猜不透的哲理概念,理念是可贵的,在陈述理念方面作探讨、开拓与突破均是有益的,如果还作画,那还是“一目了然”的好。至少是能使人感觉的到的,不要“欺世”。可以任意猜测的画、说明作者心中无数。

妥木斯,1932年生,内蒙古土默特左旗人,蒙古族。油画家、美术教育家。1958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1963年毕业于中央美院油画研究班。1983年评为内蒙古师范大学美术系教授。曾于1985年获全国第六届美展银牌奖;1987年获内蒙文艺创作特奖。同时也带动起一批青年画家共同促进“草原画派”的形成,任国家教委艺术教育委员会委员、内蒙古文联副主席、内蒙古美术家协会主席。现兼任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美协油画艺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油画学会常务理事;内蒙古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内蒙古油画艺术委员会主任。
曾在国内举办过三次个人画展,国外举办过一次个人画展,作品在法国、美国、日本、苏联、香港参加过展出,参加八十年代以来历次全国性大展,同时也是1984年以来历次全国大展中的油画评委。出版有《妥木斯油画选》、《妥木斯画集》、《妥木斯油画作品选》、《妥木斯油画技法》《妥木斯》等个人专集。作品被中国美术馆、中央美术学院、鲁迅美术学院收藏,也被国内及日本、法国、香港、印尼、台湾、德国等有关人士收藏。